沈淑昭理了理衣裳,这才随众人入内阁见太后,而太后也并未多言什么,安坐下来后,便一齐候享午膳。
宫人来前来后,很快四方朱红漆香桌上,摆满了一百来道菜,诸人方才所有心事已烟消云散,只剩饥肠辘辘迎来的菜香。
众人以左为尊,环太后而坐,水仙陈用秋叶红山樽盛着,摆在每个人面前,黄碟上头,那些膳后羹糕也足足摆满了小半桌,鲜美酱汁供在其旁,以好来解腻。
不紧不慢地品着,有宫人伺候,一刻下来,玉指竟不沾半分油味,待膳用毕,用漱具时宫人才将菜肴一一撤走。
太后一面用娟巾擦拭,一面道:“拿去分食了罢。”
宫人点头称是,后躬身向后退去。
太后将手放于樽旁,用明凤翘护指点了点朱桌,女长御走过来,手捧珊瑚麒麟送彩杯,上头香酿微晃,“这是哀家最喜的酒,号遗忧酒,为尚食局的张娘子所造,多备了三樽,不过你们不喝也可以。”太后道。
众人端杯,沈淑昭饮下,她虽不喜品酒,但这酒前世尝过一次,还算可以。
“此酒可烈?”太后饮后放下酒樽,只见面前三人皆欲掩饰皱起的眉头,她随之笑道:“其实此酒,不仅为先帝最好,亦是皇上所喜。”
“民女明白了。”众女道。
“不久北塞军归京,宫中又是一阵热闹,贺宴也将近,近来烈日颇毒,你们也少出阁,养好雪肤。”
再点头。
酒酿面上晃出阵阵涟漪,映出头顶的九龙飞爪雕案,沈淑昭低头看着它,心头缄默。
“你们为哀家侄女,哀家必不会亏待了你们,你们入宫一日有余,宫中有的,大抵沈府也不缺,哀家初来时与你们同样,但……沈府始终是一人之府,皇宫则是天下百家。因此有善有恶,莫紧张,更莫自傲。哀家绝不允族中任何人以哀家之名损践皇威——只要你们听命守己,哀家就让你们在宫内外长久立足下去,可明白?”
这样道罢,三姐妹眸中神色各异。
“庄昭。”
“民女在。”
“你姿颜姝丽,绝异于众,见众妃不免多生是非,萧皇后是个善妒之人,你更要收好傲性,低头做人,上待皇后,下至宫人,皆不得容错,昔年邓绥太后入宫之时,亦受了阴后不少委屈,正是靠忍,才得和帝垂怜,逐步从贵人当上母仪天下的皇后。”
长姐眉心微动,面前的酒酿不断轻晃,一波接一波。
“孝昭。”
“民女在。”
“你是沈太师唯二的嫡女,沈江两家结亲已久,有一人入宫,必得有一人入江谱。江府的正妻之位,可绝非这般简单,去了江家,就得为江沈二家前景作打算。江家的来日,就是沈家的来日,可知其重?”
“民女知晓。”
三妹恭顺行礼。
坐回去后,她偷偷斜视身旁的二姐,一个宫妃,一个江夫人,还剩什么好处给她?庶女跟来入宫真是自讨没趣。
“淑昭。”
“民女在。”
太后眸内流过一抹明色,“哀家决定为你寻个师保。”
此话一出,俩姐妹皆惊。
“哀家听闻你在府中旧事,儿时可谓十分聪慧,虽常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却也不宜蠢笨。故而哀家请了宫里的师保来教你,明日起,你每日未时入殿,待至酉时,再随众姐妹同哀家共用晚膳好了。”
太后温言细声,俨然一副慈母之态,众人除沈淑昭外,无不心生崇敬,是发自肺腑的钦佩。
沈淑昭起身谢恩,心中却愈发感到冷寒,太后是善人?
瞧见她亲手所养出来的两个孩子,不受世俗困扰的长公主与优柔寡断的少年天子差别,还不能知晓一二吗?
天下无平白嗟来之食,她们是沈家女,不是衔着金枝下凡的神女。
此刻从入宫之时未曾面对太后而畏惧过一次的她……手心忽然起了不少细汗。
看着沈淑昭如此受宠,俩姐妹暗生妒忌。
“差些忘了,若是你们之中也有愿去的,可直言。”太后又淡淡道。
这对姐妹忙把头低下去,谁想去听先生唠叨?
太后满意地看着她们。
“哀家还有最后一言。”
这一句直叫人万分提神,好生紧张。
“千秋宴后,三人必不可缺一个,倘敢有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无论是谁——立逐出宫!”
“是。”
“好了,就至此,你们下去罢,晚膳时再过来。”太后揉了揉额穴。
“太后珍重凤体。”众女行礼后,便告退了。
出来后,向殿门左长廊而去,途中长姐三妹掩不住喜悦开始交头接耳,二人对前程充满了期待,言笑生欢,少女轻盈身姿在廊中朦动。
此时王献忽露兴奋,悄悄拉了一把身旁绿蓉惠庄的衣袖,回头望了一眼什么,此时沈淑昭安分守己跟随在长姐身后,眼见前方不远处就是石子路,王献忍不住跑来她耳畔,道:“二小姐,你看上廊。”
沈淑昭随之侧头,便见上廊高处,正有一人斜倚着柱台,双手交于胸前,同时夹着一把墨柄长剑,正居高临下注视着经过的她们,好一个慵懒恣意。
只一瞥,便忘不了,就是那位长公主。
沈淑昭一面看她,一面朝前走,那长公主也并未有规避之意,此时沈淑昭已分辨不清她本意,只因长公主唇角生得向下,面无表情时总隐带有一丝淡淡不悦,这是在鄙她们入宫为妃的迫心,还是只纯粹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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