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卫央看了一眼外头, 她们的对面正好有一家店, 牌匾上名曰“千里马”,门口进出络绎不绝, 无数马夫从后巷中驶出来,那后座上的客人形形色色, 甚至还有结伴而行的烟花美人,无处不表露这是一家正经的计里马店。
“你回长生山吧,”她道, “那边有一间假赁鞍马的店肆。”
回去?白如烟听罢好生不敢相信,她就这样放自己一马了?
不过沈淑昭也说了同样的话,唉, 算了,被留性命已算好事, 她揉了揉眼角, 刘海也跟着一块儿进了眸里, 意外的是, 竟然不觉得有多痒, 原来里面已经被眼泪裹住了。
“对不起,我……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请您忘记吧。”
经过卫央身旁的时候,她低下头,快要走出去的时候, 背后只听见低声道——
“下次。”
……
“好好擦亮眼看人。”
这难道是——
白如烟吃惊地回过头。
却见卫央一脸甚为严肃, 她本身就长得冷媚, 这下子就更不可猜测了,尽管被盯得微微发麻,不过白如烟也知道令她如此的并非自己,这显而易见是对着那些女子,那些曾经利用过自己的女子……忽然之间白如烟察觉到,照卫央这么说的话,那么在宫中这么多年来,自己为心上人做过的每一件蠢事……原来其实她都知道,也看在眼里?
这么一想罢,她顿时脸都红透了!
自己当年可是成天围在心仪的姐姐身旁,蹭摸蹭抱,撒娇嗔念,她们也毫不介意,总是在案底下隔着一层裙裳轻抚着手里拿笔的自己,这边耳鬓厮磨,那边窃窃私语,总之就是仗着同为女子,所以举止亲密且大胆妄为——
那时候卫央就喜欢盯着她们,衬着手,眉毛轻挑。
反正也不说话,待她们没动静后,卫央就自己低头做自己的事了,养在病床上的人总是百般无聊的,她手头尽是些解闷书卷。
白如烟每到这时就会大松一口气,她当时并不迷恋她的,只觉得这长公主好生奇怪!相互嬉闹的女子这么多,怎么偏巧就喜欢看着她们呢?要不是如此,她刚刚差点就能被喜欢的人“吃豆腐”了,可真生气。
如今直到今天,她总算是彻底明白了——哪儿有甚么巧合?
卫央会时不时面带笑意着来问她,那个宫女去哪儿了?她那时还感到奇怪,这不是卫央自己宫里的人吗?为何还要来问自己?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有时候诊好脉后,卫央会突然随口一提,说下月天家要去哪个行宫避暑,她身为自己的近身女医,是要和长生山一块儿住呢,还是和宫人一块儿住?这么好的事,她当然选择要和心上人同宿了!说完后,卫央就在那里笑,白如烟根本不解其意,直到去了那儿才知道,里头的汤池是两两一并的,只要厢房挨得近,自然沐浴也在同一屋子中。
也就是那一晚,她和心仪的女子终于一同以月共枕。
后来呢,到了宫女可以出宫的年纪,一切都要结束了,白如烟也接受了命运,但替卫央照例问诊的那段日子,她忽而很敏锐地发现——卫央竟特别喜欢看自己,她害羞得根本不敢与之对视,生怕下一秒就要被勾出自己的心底秘密一般。
虽说自己方送别宫女不久,可被这等佳人注视,是个人到底都会难为情啊……
等到她真正喜欢上卫央的时候,那些过去的种种眼神接触,都变得引人多想了起来。
直到今天才终于水落石出,卫央哪儿是因着喜欢自己?分明是自己太蠢钝了,对所有人都贴钱出力,她觉得可笑,又怜爱,加之根本不想挑明此事,所以才总这么观察她们!
想到这里,心中更难过了,白如烟赶紧逃似的跑向了对面的店肆——
卫央看着她离开,这时沈淑昭在后面笑道:“没想到白姑娘以前居然还是个情种。”
话音刚落,这外头就忽有一群小儿声音咋呼传来,他们在马车中窜行,速度飞快,像雨后的竹笋,争相破土而出。
“哈哈哈,抓不到!”
“别跑!”
街外笼映橘暖,各个手上拿着木棍子,从南风阁,香满怀,一路跑到醉花楼,笑得天真无邪。
“我不要一直当鬼!”
“谁叫你跑得最慢啦?”
“呜呜呜,就知道欺负我,再抓不到你们我就不玩了!”
小女孩在尾巴哭哭啼啼。
不少路人被这几个横冲直撞的小孩吸引,卫央也转移了注意力,就在这哭笑交替之间,背后有一对玉鞋朝光明处走来。
闻声回头。
沈淑昭已立在了巷口,她眼神暧昧,橘光终于打在了这俩女子衣裳上。
斜过来的光,照不亮脸上的黑暗。
但也不要紧,她抬起长袖,轻轻双手捧住卫央的脸,让她正视着自己,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笑了,太像了,一切真的又像回到了初见她面具下真容的那一刻——
同样的黑暗角落,同样的繁华地带。
酒香,女人,楼阁喧闹。
她们躲在这里,被世人所遗忘,也被彼此记得。
只不过与之前稍有区别的是,卫央此时的眼里只剩深愕,原来她,也不是一个从来都会对近在咫尺的人保持着沉静,牵制,与掌控的女子,她的失态,不是突然生怒,更不是悄悄流泪,而是就这样沉默地看着你,想说些甚么,却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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