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在大团的乱云之中,明显地露出远方山脉黑糊糊的轮廓。”
“‘德米特里?顿斯科伊’号迎风行驶,一股凉风越刮越猛,似乎这个国家想使出全副气力把我们吹得离它远远的。海、缆绳、船,都晃动起来,哗哗作响。”
“将近下午三点钟,所有这些远物都靠近了,近到将它们巍巍然的山崖和树丛一直伸到我们的头顶。”
“‘德米特里?顿斯科伊’号现在驶进一条狭长、阴暗的水湾,两旁夹峙的高山,以奇特的对称形式连绵不断,颇像里面带有撑架的布景,十分壮观,却不太自然。人们也许会说,日本在我们面前张开了一道迷惑人的裂口,好让我们深入它的内脏。”
“在这道长且怪的海湾尽头,想必就是那至此尚未露面的日本首都东京了。到处是可人的绿色。海面上那股强劲的风,忽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宁静。空气变得很热,充满花香。峡谷里响起了震耳的蝉鸣,此岸彼岸相互应和。所有的山峦都以无数种声音飒飒作响,整个地区像不断震颤的水晶玻璃般发出清脆的声音。我们沿路与一批批大帆船擦身而过,这些帆船被难以觉察的微风所推动,慢慢地向前滑行,在那略有波纹的水面上,简直听不见它们行进的声音。它们的白帆张挂在与水面平行的横桁上,松松地下垂着,像帘子一样形成许多褶子。造型复杂的船尾,像我们中世纪大帆船的船尾一样,如舰楼般高高翘起,在郁郁葱葱的群山组成的城墙之间,船帆更衬得如雪一般白。”
“好一个碧绿苍翠、遍处浓荫的国度——日本,多么意想不到的伊甸园……”
“外界,那辽阔的海上,想必还是白天;而这儿,在峭壁夹岸的峡谷里,已经给人以傍晚的印象。十分明亮的峰顶之下,山麓所有因傍水而草木更茂的地方,都已隐没在暮色的昏暗里。经过的帆船,在绿叶的暗色映衬下,显得那么白,毫无声响地由一些黄皮肤的小矮人灵巧地驾驶着。他们探着头,长发像女人一样从中间分开,梳向两鬓。在这条绿色水道中愈往里走,香气愈加沁人心脾,单调的蝉鸣愈来愈响,仿佛乐队奏出的渐强音。上面,被群山切割出的那片明亮的天空里,翱翔着一种像隼类的飞鸟,它们以人类那种深沉的嗓音,发出‘吭!吭!吭!’的鸣声。悲切的呼叫由于有回声而拉长,在此情此景中显得极不和谐。”
“这繁茂而清新的全部大自然,都具有日本的独特性。这独特性存在于那些无以名状的奇峰怪石,也可以说,存在于某些由于太美而显得不真实的事物之中。有一些树木排列成丛,其布局之精美雅致,犹如漆托盘上的工艺品。在坡度平缓、覆盖着柔嫩草地的圆形山丘旁边,一些形状怪异的巨崖拔地而起,像人造景观一样,种种格调不同的景致都紧挨在一块。”
“……仔细看去,可以散见若干神秘的小古刹,通常建在俯临深渊的悬崖之上,半掩在凌空的杂树丛中。从一开始,它们就给我们这些初次造访的人某种空远的印象,让我们感到,在这个地方,天神、树怪、主管田野的古代神抵都是陌生而难以理解的……”
“东京出现的时候,我们的眼睛都大为失望。它坐落在崖壁陡直的绿色山峦脚下,完全是一个不起眼的城市。前面,挂着各国旗帜的船只乱七八糟地泊在一起,邮轮和别处的一样冒着黑烟。码头上有一些工厂,都是到处都已见过的平常玩意儿,什么都不缺。”
“若是地球上到处都一个样,我们甚至不能为消遣而尝试着游历一番的话,那么住在陆地上烦闷不堪的时刻便即将来临了。”
“将近六点钟,我们在一堆停泊在那儿的船只中间哗啦啦地抛了锚,同时马上受到了‘侵犯’。”
“入侵我们舰艇的,是那些极善经商、殷勤和蔼而滑稽可笑的日本人,他们满船满艇地,像涨潮般涌来:男男女女排成一长串,络绎不绝地走上我们的船,既不叫嚷,也不争吵,个个都不声不响、面带微笑地向我们躬身行礼。面对这种态度,谁也不好意思发火。结果,由于反射作用,我们自己也微笑起来,也频频还礼。他们所有的人背上都背着小篮子、小货箱,用最灵巧的技艺创造出的形状各异的容器,包装着这样那样的货品,而且填得满满当当,撑得鼓鼓囊囊、严严实实。他们从里面掏出种种出人意料、不可思议的东西:有屏风、鞋子、肥皂、提灯、袖扣、小首饰,有关在小笼子里整天唱个不停的蝉、推动纸板风车不断旋转的小白鼠;有各种各样的倮体女人照片;还有盛在碗里的热腾腾的汤或肉杂烩,一份份准备好了,随时可给船员们端上来;还有瓷器,大量的瓷花瓶、茶壶、茶杯、小罐、小碟……转眼之间,所有这些东西都开了箱、拆了包,以令人惊诧不已的敏捷陈列到地上,还排列得相当有艺术性。个个小贩都像猴子似的蹲在他们的小玩意儿后面,手一直触到脚背。他们始终面带微笑,总是深深地躬身行礼。我们的甲板在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堆放下,蓦地变成了一个大杂货商场。水手们兴致勃勃,十分开心,在这一堆堆货品中间踩来踩去,和女商贩们调情,见什么买什么,满不在乎地把白花花的银币往外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