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驾驭马车原地转圈掉头,载着罗南和缇娜离开热闹拥堵的东市,辗转几个街区,进入内城。
路旁的雨景相较往日的风和日丽别有一番风味。
但缇娜无心于此。
她用手枕着自己的脑袋,伏在罗南膝上闭眼养神,安安静静的,很快就发出细微的鼾声,睡着了。
木轮马车一路弯弯绕绕,穿过残破的古代城墙遗迹和一片火红的枫树林,沿着坡度低缓的环山路直到半山腰。
颠簸将近半个小时赶到目的地,罗南把缇娜叫醒。
两人相继跳下马车。
车夫认得罗南。
他没有勇气收罗南的钱。
但罗南坚持付给他一个面值10文铜钱的小铜花,还另外打赏他一个面值20文铜钱的大铜花。
平日里忙活一天,也未必能赚到30文铜钱。
交好运的车夫感激不已,向神明祈愿,连声祝福缇娜后,赶着马车,哼唱赞歌高兴离去。
半山腰和位于山巅的宗庙之间,隔着一千四百多级曲折往上的石制台阶。
仰头望着一眼看不到顶的漫漫台阶,睡眼惺忪的缇娜腿肚子隐隐发酸,小嘴半张,嚅动着嘴唇想说点什么。
最终只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登山去宗庙不仅是个体力活,还是个技术活。
这些台阶的宽幅和高度很离谱,有的宽,有的窄,有的高一点,有的矮一些,走起来很别扭,容易发生意外。
缇娜记得自己上次来这里,没走几步就扭伤脚脖子,痛了大半天……
“走吧。”
罗南打断缇娜的思絮,先一步登上台阶,动作轻盈,宛如走在平地上。
缇娜伸手做掬捧状,从空中接了点冰凉的雨水,擦拭眼角,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了些,之后小心跟上罗南。
不过每走百十来步,她就得停下来歇口气,喝上几口山泉。
就这样硬着头皮走走停停五六次,脚下台阶的宽幅和高度才变得规范,刚好一步一阶。
后半段的路走起来轻松省力些,不过走着走着,缇娜突然想起了什么,耍起性子不肯走了。
“怎么啦?”罗南转身问。
“走不动啦!没力气啦!”缇娜气鼓鼓地说。她强行扒掉罗南的斗篷,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背上,还板着脸,噘着嘴,一脸不高兴。
从小跟着一起长大,一起训练,一起泡药浴,缇娜的体能在罗南所知的、所有同龄的凡人里面是最好的,前半段的路都挺过来了,没道理后半段的路走不了。
罗南没有拆穿缇娜的谎言,也没有尝试把她弄下来。
背着缇娜,他反而走得更快了。
不过缇娜仍然很不满意,不停地催促,一点也不客气。
“太慢啦,再快点!”
“都怪你,非要去三脚猫。你看吧,这一路都没看到其他人,前面没人,后面也没有,我肯定是最后一个。”
“要是去晚了,被关在门外不给启灵,我……我就天天哭给你看,你走哪,我就哭到哪……哼!”
最终,罗南跑了起来……
没过多久,一对塔尖出现在前方台阶的尽头,清晰在望。
宗庙是临水集规模最大、最精致宏伟的全石制组群建筑。
面向东南方向的前楼呈双塔结构,尖顶,共七层,朝向祖庵部落的荣耀之地——战歌要塞。
越往上、越靠近,越能直观感受到宗庙的庄重、肃穆,气势磅礴。
缇娜想起自己第一次走进宗庙时受到的视觉冲击。
那时只有十岁,在阿爹和义父的陪同下,应召进宗庙检查身体有无隐疾。
当时懵懵懂懂,还没有意识到宗庙所凝聚的种族意志和宗教神圣感,感受到的只是宗庙做为自己所见过的最宏伟建筑物所带来的纯粹震撼。
但这几年跟随罗南到内城游玩,远远看见耸立于枫山之巅的城堡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此时也不例外。
虽说早在四十多年前,前任酋长就已经官宣,将流亡迁徙到祖庵地界的鞑靼难民纳入祖庵部落,做为附属氏族,与原二十一个氏族并存。
但同化融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寄人篱下自然要舍弃一些东西,遵守别人的规矩,服从调配,受点委屈。
宗庙象征着祖庵的意志,降格成氏族、被剥夺原有姓氏和信仰、还没有跟祖庵磨合成一体的鞑靼人难免会对它产生抵触情绪。
做为一个纯血统的鞑靼后裔,缇娜感到很压抑。
不由得搂紧罗南的脖子。
罗南没有说什么。
他背着缇娜一步一步登顶曲折往上的台阶,穿过双塔前用青石板铺就的坪台,才将她放下。
之后从斜挎布袋里取出一份应召前来接受启灵仪式的纸制文书,以及两个证明身份的黄铜牙牌。
把守宗庙正门的两排银甲白袍禁卫沉默无声。
其中一人上前接下牙牌和文书,按例展开查阅一番,就放他们进去了。
宗庙里侧恢弘大气的正六边圆穹顶中枢大楼,供奉着大泱诸神,以及祖庵部落的先祖英灵。
前楼和中枢之间隔着一片广阔的露天庭院。
庭院两侧是柱廊,边上立着祖庵部落诸多传奇英雄的石像,高大威武。
柱廊外沿有高墙围拢,间或留有方便神官和隶属宗庙的侍从仆役们进出的偏门,有禁卫全天把守。
柱廊之上是藏书楼、闲置的学区教舍以及神官和侍从仆役起居的房舍,上下共四层。
宗庙的墙体巨大而厚实,檐角拱线繁复,墙面有精美的浮雕,传递着祖庵部落的古老传统和文化信仰。几百年的损耗和风雨寒暑的侵蚀使得外层石皮脱落,纹理斑驳,烙下了岁月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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